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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楼  发表于: 2022-06-20 22:35

论性冷淡,只服他[9P]

论性冷淡,只服他[9P]





先来看一则有内涵的段子。

某教山水画的老师,给学生布置一道作业:临摹一副山水画。结果第二天发现,众学生都不约而同地临摹了同一人的作品,悔得老师一拍脑袋:“草率了,草率了!”

那人的名字叫倪瓒

位列“元代四大家”的倪瓒,以疏简萧条的笔法,开创了传统山水画的新画风。

他笔下的画,满幅纸上要么是一河两岸,要么是竹石茅舍,余下的大片空间留白,这样的画临摹起来,岂不是so easy?

确实,比起同一梯队的山水画家,倪瓒那极简的画风,最容易临摹。

然而,近七百年来,模仿他的人不计其数,能得其神韵者却寥寥无几。

以致于清代才子倪灿就毫不客气地嘲讽:“每叹世人辄学云林,不知引镜自窥,何以为貌!”

“想学倪瓒(倪瓒,号云林子),你们也不照照镜子,看看自己啥德行?”

你可以模仿他的笔法,却无法模仿他的精神世界,大师之所以不可复制,是因为他的特质,你永远都模仿不来。

01

首先,倪瓒是个很傲娇的人。

这份傲娇,源自原生家庭赋予他的底气。




倪瓒的祖父是南宋时期江南有名的大财主,倪瓒的父亲早年病故,庞大的家产悉数被长孙倪昭奎继承。

蒙元入主中原前,成吉思汗接受了全真教(道教的一个派别)掌门丘处机的劝告,奉行“止杀令”,约束军士实施仁政。

在这种思想的传承下,他的孙子忽必烈统一了中原,并将蒙古帝国的疆域拓展到极致。

有元一朝,道教始终被统治阶层所推崇。

倪昭奎作为道教高层领导,先后被朝廷加封为“提点杭州路开元宫事”、“元素神应崇道法师”之类的职务,在避开官场倾轧的同时,享有的特权一样不少,日子过得嗨翻天。

倪昭奎的二弟倪子瑛脑子有些问题,是个混吃等死的货,大小便后能自己系好裤子就算不辱没祖先,这样的人,能指望个啥?

所以,倪昭奎将振兴家族的希望,放在异母弟弟倪瓒身上。

同龄孩子还在撒尿活泥时,倪瓒就在王仁辅的教导下努力学文化。王仁辅是倪昭奎请来的家庭教师,为人清高孤傲,颇有几分仙风道骨。

在他的影响下,倪瓒养成了洁身自好与世无争的性情:反正家里有花不完的钱,我只管读书习画,春耕秋收与我何干?

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地主家儿子,闲得蛋疼就着手研究各种口味刁钻的美食。

他编撰了一本名为《云林堂饮食制度集》的食谱,归纳了五十多种菜品和饮料的制作方法,光是螃蟹的烹饪,他就总结出了好几种吃法。

除了最寻常的蒸食,他还发明一道“蜜酿螃蟹”:用淡盐水煮螃蟹,刚变色即捞出,将螃蟹鳌钳里的肉剔出后,连同蟹膏蟹黄铺在壳里,再将少许蜂蜜混入鸡蛋液搅匀,浇在蟹壳上蒸,待蛋液凝固即可,切忌不可蒸得过老,然后用香醋、橙汁调配成蘸料,佐食。

听着就觉得头大是不是?花样更多的还在后面。

螃蟹煮熟后,将肉剔出加花椒搅拌待用,蒸笼底部放干荷叶,再铺一层绿豆粉皮,再铺一层搅拌好的蟹肉,再浇一层加了少许盐的蛋液,最后铺一层蟹膏或蟹黄。

一波骚操作过后,才开始上火蒸,待蛋液凝固后出笼冷却,去掉荷叶、粉皮,余下的东西切成菱形小块,铺在以菠菜打底的瓷盘中。

这还不算完,再将蟹壳加入生姜和花椒末,放入大锅里熬成汤汁,出锅前加少许淀粉勾芡,再淋在瓷盘上,这道菜才算完工。




好不好吃,咱不得而知,光看这过程,不是有钱又有闲的土豪,真心伤不起。

02

对美食的无休止折腾,只能展现出了倪瓒的“娇”,他的“傲”,更是融入到日常的细节里。

倪瓒精于茶道,对茶叶的外形、色泽,水的产地、口感要求极为苛刻。




一次好友来访,倪瓒叫仆人到七宝泉取水,水取回来后,倪瓒吩咐道:“你前面的那桶水烧开泡茶,身后的那桶留着洗脚。”

见朋友不解,倪瓒解释道:“后面那桶水,肯定被仆人放的屁给污染了,只能洗脚,他前面的那桶肯定是干净的,所以用来泡茶。”

仆人不信他能尝出来,表面应承下来,背地里却将两个水桶互换了。茶水泡好后,倪瓒只抿了一口,就尝出来这水不对劲,将仆人召来一问,果真如此。

朋友被他这出神入化的味觉系统所折服:“这舌头,一个字,绝!”

将这仆人辞退后,倪瓒又雇了个看起来很老实的佣人,挑水前也是如此交代了一番,可等茶水泡好后,倪瓒还是品出了异味。

倪瓒问他有没有换过水桶,仆人回复说没有,又问他有没有放屁,仆人回复说不敢。

倪瓒大怒:“那为何水有异味,坏了我这上等的茶叶?”仆人吭哧了半天,回答说:“我在路上咳舒了两声,料想是这个原因吧。”

胃中一阵翻滚的倪瓒,随即让他去磨坊,将罩在驴眼睛上的眼罩取下来蒙在嘴上,以后必须戴着这个才能去挑水。

倪瓒还创造了不少香茶的饮法,最负盛名的就属“莲花茶”和“清泉白石茶”,引得宋朝宗室子弟赵行恕慕名拜访。

当品到清泉白石茶时,赵行恕脸上竟然看不出喜悦惊讶的神色,这令倪瓒心生不悦:“亏你还是皇室后裔,竟然品不出我这茶的妙处,这样没品位的人,不配做我朋友!”,随后便下了逐客令,与赵行恕绝交。

这样孤傲的个性,也折射在他的画中。




倪瓒的画里只有山水,从不画人,最多就画个凉亭,有人问其原因,倪瓒以45°角仰望天空:“当今天下,哪有什么人物呢?”

口气拽得一匹。

03

元朝末年,各路义军风起云涌各自为王,吴王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,出于对倪瓒的仰慕,派人送了一批财物到倪瓒家,求他的一幅画。

倪瓒甩出一句“倪瓒不能为王门画师”,当场将财物掀翻,弄得张士信很下不来台。

没多久,张士信在太湖上游乐,忽然从迎面而过的小船里,传出一阵特别的香气。张士信认定,能有这逼格的,不是高人就是雅士,随即叫人靠上去查个清楚,结果在船舱里抓到倪瓒。




张士信当即拔刀打算将这个刺头给剁了,左右随从不想背负滥杀的名声,纷纷拦住张士信求情,冷静下来的张士信,命人将倪瓒痛打一顿鞭子了事。

被抽得皮开肉绽的倪瓒,始终都吭一声,事后有人对他说他,你若是叫唤几声,张士信念你是一介文士,也不会下狠手。

倪瓒却不屑一顾:“我要是开口和他说话,不就变成俗人了?”

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,让倪瓒成了闹市里的隐者,就像他在一首散曲里写的那样:“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,不见一个豪杰。”

久而久之,这样孤寂的心境就蔓延成一种病态:全天下都是污浊的,真正纯净的,唯独他自己。

每次待访客离去后,倪瓒就要求仆人将客人坐过的地方洗刷干净。他走到哪里,身后都要跟一个端着水盆的仆人,接触东西后立马就洗手。

担心院子里的梧桐树被外界玷污,他命人用水将树早晚各洗一遍,最后竟将树给洗死了……

一次,倪瓒有位好友在他家住宿,担心好友不讲卫生,一夜之间,他竟然起床四次暗中观察,忽然听到好友咳舒了一声,顿时睡意全无。

捱到天亮送走好友后,倪瓒叫仆人赶紧将好友吐的痰找出来,然后将那片区域清理干净。仆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,深知主人尿性的他,只得捡片树叶,指着上面的痕迹告诉倪瓒找到了。

倪瓒立即闭上双眼捂住鼻子,让仆人跑出三里外的地方将树叶丢掉。

有严重洁癖的倪瓒,平生极少接近女色,仅有的一次艳遇,也因为洁癖传成了笑话。

一次在金陵,倪瓒相中了一个姓赵的歌姬,便许诺重金将她带回家准备风流一番。可欲望的小火苗刚燃起来,又感觉她不够干净,就让她先去洗个澡。




等歌姬洗完上了床,倪瓒从头摸到脚,又闻了一遍,感觉还是不够干净,就让她接着洗。

如此折腾了五次,天都亮了,歌姬忍不住发飙:“算了,我不伺候了!”。

如果那时候有某洗洁用品,倪瓒应该是最佳代言人了,用他那酷拽的语气说一遍台词:“洗洗更健康!”。

想想都让人上头。

04

倪瓒的快乐生活,终结于他27岁那年。

那一年,先是他的金主大哥倪昭奎病故,不久他的母亲去世,两年后,二哥倪子瑛也离世了,曾经显赫喧嚣的大家族走向没落。

厄运接踵而至,随后他的家乡无锡遭遇了水灾,失去大哥庇护的倪瓒,遭到乡间的酷吏们的反复勒索,家产被盘剥得所剩无几。




家破人亡的惨痛,令倪瓒的心绪也发生了变化,此前他作诗放言:“我对钱没兴趣!”

“睡起晴云满涧阿,牛羊夕日下南坡。浮生富贵真无用,政似纷纷蚁一柯。”

可遭受一系列社会毒打后,画风就变成了这样:“穴鼠能人拱,池鹅类鹤鸣。萧条阮遥集,几屐了余生?”

如此浑浑噩噩混了二十多年,直到1353年,倪瓒做出了一个惊人而不失浪漫的决定。

那一年,52岁的倪瓒将剩下的土地变卖,然后买了艘大船,将平生收藏的字画古玩悉数搬到船上,决定余生都在太湖上漂泊。

摆脱了身外之物的束缚,倪瓒犹如重获自由的飞鸟,终日翱翔于湖光山色之间。

后来证明,这是多么一个富有远见的决定。

1368年,反元义军领袖朱元璋在南京称帝,定国号大明。

那些不肯为新朝效力的前元文人们,都遭到了朱元璋的清洗,而倪瓒因为及时抽身,避开了政治势力的侵扰。

晚年的倪瓒,以简约疏淡的画风,清隽淡雅的诗词、遒劲净美的书法,在中国文化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
自明代以后,判断一个人是雅是俗,只看他家里有没有收藏倪瓒的画作。

鉴于他对画坛的巨大影响,时至今日,倪瓒仍然被评为“中国古代十大画家之一”。

世事无常,谁又能想到,干净了一辈子的倪瓒,晚年竟然死得恶心至极。

据说,因为屡次拒绝朱元璋的征诏,73岁那年倪瓒被关进监狱。可即便到了这境地,他还是不改本色,要求狱卒送饭时,手要高高举起碗筷,不能低过眼眉。

狱卒不解问其缘故,倪瓒很傲娇地解释:“怕你的浊气喷到我碗里!”狱卒大怒,当即将倪瓒拽过来拴到马桶边:“看你还怎么狂!”

被骚臭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倪瓒,差点儿丧命。等赦令下来时,奄奄一息的他患上了严重的痢疾,回到家后腹泻不止,弄得屋内臭不可闻,没几天就死了。

倪瓒这辈子没怎么受过穷,所交往的好友,无不是灵魂素净的高人雅士,任由时局变幻,一生傲骨宁折不弯。




比起他那令人抓狂的洁癖,笔下的空灵,雅净的山水,更纯净的,其实是他的灵魂。

于是,我们有理由相信,这世间真正的高贵,源自灵魂的至纯至净。